“不般配”的父母

我的父母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知识分子，毕业后远离河北老家，在东北生活工作近二十年。冰天雪地的哈尔滨留下他们奋斗的身影。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两个人无论家境、相貌、性格都不般配。但两人却相伴相依，一起走过了半个世纪。

父亲很胖，大腹便便，裤子的腰围和裤长接近；母亲极瘦，八十斤左右。父亲慢性子，做事迟缓平和；母亲风风火火，干净利索。父亲典型的工科男，执着敬业，为人木讷；母亲小资情调，多愁善感。父亲嗜肉，无肉不欢；母亲家族吃素，锅灶碗勺都要荤素严格分开……就是这么不同的两个人，在五十多年漫长琐碎的日子里，伉俪情深，成就了彼此的幸福。

母亲从小生活在城市里，姥爷经商，家境优裕，娇娇弱弱的她，不到二十岁就告别故土，随父亲来到冰天雪地的东北。漂亮又爱美的她，在一次雪天上班路上，磕掉了门牙，这让她伤心了很久；严重的水土不服，更使她常年病痛缠身，成了“老病号”。即便如此，母亲还得揣度着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料理大大小小的家务。父亲爱吃肉，从小吃素的母亲，却煎炒烹炸顿顿有肉，并且咸淡可口，令人称奇。母亲最喜欢看着父亲大快朵颐，父亲也越发离不开母亲的饭菜。每次母亲出差，都要提前包好够吃几天的包子。而父亲出门，母亲不仅将行李整理得井井有条，把他的皮鞋擦得铮亮，还要塞上一个盛满美食的饭盒……

母亲不仅是父亲的生活贤内助，更是他的工作助手。父亲工科出身，思维缜密，技术过硬，字写得却不好，而母亲写得一笔好字，因此，父亲的论文都由她誊写修改；设计绘图出身的母亲，更是帮父亲将很多技术想法变成图纸。父亲不负母亲的支持和帮助，事业蒸蒸日上，出任了央企的厂长，我们一家也终于有机会回到了家乡。

在父母细水长流的感情中，从青丝到白头，没有听到过彼此的告白，甚至母亲常常埋怨经常出门的父亲从来没给她买过东西，“满脑袋都装的是工作”，这是母亲对父亲的评价，喜欢浪漫的母亲，说这句话时，居然看不出多少委屈，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

我一度认为，父亲不懂得感情，可是在母亲患病住院时，年近八旬的父亲在病房外偷偷抹泪，不听我们劝阻，坚持日夜守候在医院，“我不走，我要看着她。”父亲无助得像个孩子。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是地老天荒。朴素的爱情，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却蕴藏了彼此的相托和责任，多年的朝夕相依、甘苦与共，让他们永远牵系在一起，生命因为彼此的存在而美满。

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是五月十四日，父亲离世的几年里，每到这个日子，母亲都要在日记写下什么，他们的感情恰似这五月开满玫瑰的花园，幸福温馨。如今母亲也追随父亲而去，在另外的世界里，他们一定仍然相依相伴，彼此守候。

（张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