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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版:青园·名家

第三处是惊心的细节

徐国强/文

在7月发表的我那篇《废墟》一文中,说到唐山大地震现存较为完整的遗址时,我的记述是“两处”。日后我才发现自己少说了一处,将“原唐山十中院内的地震遗址”漏掉了。这一笔误让我十分不安,像是对不起那些难得保留下来的东西似的。

即使最后的暑热还没有消退,我还是决定独自徒步去寻访一次,见识一下42年前那场大地震的原貌。算是对自己笔误的自惩吧,也是我个人生命的一次回溯。

午后,头顶烈日,上北新道,进解放路,我大汗淋漓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路头,我感觉应该是到了。这里是老唐山的中心区,震后唐山建设的重点是在所谓的新市区,此地从此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眼前,居民的住宅、店铺的房屋和生产经营的场院,大都陈旧破落着,铺排在生锈的时间和斑驳的光影里。走在这样街巷里,我还真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自己认为已到了要找的地方,可就是见不到实地。问一问二问三,都说不知道。上复兴路,问路边新建一溜整齐门市内的经营者,一年轻人善意为我指路;那个年轻人是外地口音,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顺着他肯定的方向,入吉祥路。我加快了脚步,天已经不早了。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南湖大道边上的唐山地震遗址纪念公园,这才知道走错路了。我只好往回返,一位老住户大姐告诉了我原十中的大体位置。就在“啥也没有了”和“早不知道在哪儿了”的答话声快要将我击溃的时候,顺着一条小道,左拐右拐,我竟走到了要找的院子前。

这个深藏于复兴路西侧的院子,前半部分就是当年地震留下遗迹的地方,后边是地震监测站的办公地点。

唐山大地震具有明显的“扭性”特征,对地表和建筑物造成了垂直和水平方向的位移,线性地物在这方面的表现是十分明显的。这里的地震遗迹一共有三块,实证着破坏力极大的“扭性”震波的野蛮威力。

这三块遗迹分别为:甬路错位、房基错位和地下管道错位。甬路错位:甬路被两条相互平行,方向为北东50°的裂隙错断,水平位移1米,垂直位移0.5米;房基错位:房基被两条相互平行,方向为北东50°的裂隙错断,水平位移1米,垂直位移0.5米;地下水管道错位:被一条北东40°的裂隙错开,水平位移1米,垂直位移0.3米。在这种情形下,当时唐山人的遭遇可想而知,一条条人命的状况可想而知,地震惨象的惊悚程度可想而知。

三块错位,一地伤心。

三块地震遗迹均面积不大,但这三个点却构成了一场大劫难的平面展示图,构成了过来人和后来人悼念遇难者的天然祭台,构成了现实回望历史时所能找到的清晰焦点。只是这些遗迹没有附带上任何其他原貌,实体比较单一,无法形成一个大的场面和一种更加可感的景观,孤零零的,三个简略的截取,标签、题目、胸牌、关键词一样,告诉着人们那残酷的一瞬所发生的一切。这里曾是唐山十中的校园,墙外就是拥挤的居民区和云集的商家店铺,如果保留的范围再大一些,遗址的内容再丰富一些,遗址所传递的信息肯定会远远超出地震学、地质学的意义,使其具有更加广泛的社会内容和更加充足的民俗气息,自然也就会拥有更全面的人文价值和更丰富的历史含量,震撼力,当然也就会更大。

说到遗址的保护,绕不开的话题就是文化遗存和建设发展的关系问题,是古人古物、历史客体与生存开发、当前利益相互争地的一个棘手现实。我认为,遗址的保护应该以对历史的足够尊重为底线,不能因为实际的急需而葬送我们的文物。这些东西毁了就是永远的丧失,根本无法弥补;而眼前的现实需求是可以用多种方法、通过多种途径来得到满足的。将一种以足够尊重为前提的文物价值观和历史价值观,牢固、真实、持久、深入地植入到人们的意识中,文物保护才会成为人们普遍认可的自觉自愿的行动。

资料显示,原先确定需要保留下来的唐山地震遗址一共有7处,目前仅存3处,其它的,拆的拆,毁的毁,都已经消失。真是这样吗?我情愿这种说法是假的,我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尽力去寻访并努力去证实那些应有的存在。

这唐山大地震的第三处遗址已于2006年5月被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立有石碑,铁硬,真是万幸。

其实,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而今天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文章开头我之所以繁缛地叙述了自己寻访的周折过程,就是在说明一个本地人对身边存在、历史迹象的陌生、淡漠与疏离,我们在文化记忆上的马虎、在历史认知上的盲点和在文物亲敬上的近而愈远,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彻底的改变?对我这个钟情于写地震诗的人来讲,今天我这旷久的迟到,是应该受到严厉责备的,而且不容原谅。

真够累的,我以23000步数偿还了自己的一个夙愿;我的脚步有些踉跄,那正是风云中一个不再年轻的寻根人,在历史与现实的交错中顽强行进,应有的姿态。(徐国强,作家,现居唐山)

2018-10-09 2 2 燕赵都市报 c100139.html 1 第三处是惊心的细节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