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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版:旧日时光

怀念父亲

冯美联/文

父亲是农历七月十五去世的,这个日子在农村被称作“鬼节”。每年这一天,如果家中有去世的老人,出嫁的女儿就会回去,到坟地里烧纸祭奠。

那年的七月初一,躺在病榻上的父亲气若游丝,他自言自语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竟一语成谶。

三天后,父亲入土为安。出殡的时候,我没有像送别母亲时那样号啕大哭,只是默默地暗自垂泪,在脑海中搜寻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

记得小时候,一次我着凉生病,盖着厚厚的棉被还瑟瑟发抖,感觉脊背上嗖嗖冒冷风。父亲见状,伸出宽大厚实的手掌,在我背上使劲儿地搓来搓去。他的手掌很粗糙,刺得我那光滑的皮肤有些疼。我一个劲儿地喊让他住手,他却不肯,直到把脊背搓得红红的才罢手。父亲让我躺好,给我掖一掖被角,我后背上一阵阵灼热。父亲给我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逼”我喝下,不一会儿,我身上就发汗了。

我曾被医生戏谑地称为“用筐驮来的女孩”。20世纪80年代初,我突发疾病,母亲不知所措,急得直掉眼泪。父亲二话没说,找了一根结实的木棍,牢牢地绑在自行车的后座架上,又把一个柳条筐挂在上面,然后把我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朝着医院的方向飞奔。

医生说,哪怕再晚来五分钟,我就会有生命危险。怜爱地注视着有惊无险的我,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出了口气。若干年后,医生们还能一眼辨认出我是那个“用筐驮来的女孩”。

偶回老屋,室内陈列如旧,只是不见了父亲。但是,我总觉得他还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谈笑风生;总觉得他还在电视机前饶有兴趣地看咿咿呀呀的京戏;总觉得他还半卧在榻,眼睛里闪耀着我们一进屋的惊喜。而此刻,伫立在空荡荡的家中,这一切恍如隔世。

有一次,在朦胧的睡梦中,我清楚地听到父亲熟悉的脚步声。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来到卧室注视了我一会儿,端起床头的一杯水一饮而尽,转身离去。我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睛却睁不开,嘴也不能出声,身如被绳索捆绑,欲动不能。好不容易醒来,我慌忙查看杯子,里面的水纹丝未动。但是我分明嗅到了父亲的气息,听到了他嚓嚓的脚步声,却留不住他。直到今天,我仍然不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我还记得,在青春叛逆期,我听不进任何劝告,扬言退学,一副文艺青年的桀骜不驯。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涂涂写写足有半年,后来是堂姑拎着一瓶全兴酒,带着我重返校园。

参加工作后,和已经满头华发的堂姑闲聊才得知,当年我离开学校的那段日子,父亲白天忙完地里的活儿,晚上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借着万家灯火,摸索着去堂姑家和她商量我的事情。父亲央求堂姑帮他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我的学业,并把一瓶酒塞到她手里。

听了堂姑的诉说,我心里不禁一颤。这么多年,那段时间的烦恼父亲只字未提。已为人母的我,能想象得出父亲当年的无奈和焦灼不安,能体会到威严的父亲向少不更事的我卑微低头时的复杂心情。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母爱絮絮不止,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们成长中的每个细节,像潺潺溪流一路陪伴;而父爱果敢威严,即使承受风霜雨雪也沉着坚定,像挺拔伟岸的大山,静默中就纠正了我们人生中的偏差和错误。

2018-04-02 2 2 燕赵都市报 c60739.html 1 怀念父亲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