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读到林语堂的一句话：“围炉夜谈是一件很风雅的事，而谈话艺术的毁灭，实是开端于家庭改为没有炉火的公寓。”

在高楼大厦里的我，思绪一下子回到遥远的童年。小时候，我曾在乡下姥姥家住过一段时间。初来乍到，看哪儿都好奇。寒冬，当我像个泥猴子一样钻回家，淘气地用冰棍儿般的手摸姥姥一下，姥姥就会假装生气地说：“快洗手，上炕吃饭去！”

那时的每个冬天，舅舅都会用煤面和黄土制成排排煤饼，堆在向阳的窗户下。把煤饼填进炉火，整个屋子就有了生机。屋子里弥漫着煤烟的气息，混合着饭菜香，那是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饭是在火炕上吃的。炕上摆一个小木桌，大家盘腿而坐，一边吃着粗茶淡饭，一边听着窗外呼呼的北风。到了晚上，点一盏煤油灯，灯光闪闪烁烁的，炉火烧得很旺，姥姥忙着缝缝补补，姥爷、舅舅等长辈则给我讲他们听来的故事，或武侠，或神话，或童话，听得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陶醉其中，浑然忘我。

我听故事时，姥姥小心地将收获的葵花籽拿出一些来，放在火炉边上烤，顺手再放上两个红薯。不多时，红薯特有的香气散发出来，我心急地过去拿，结果被烫得直嘘气。姥姥笑着说：“傻孩子，不知道烫啊！”她拿一块布来，帮我将烤好的红薯包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撕开皮，便看到了那金灿灿的果肉，慢慢地品，细细地尝。

晚上我在炉边烤手，乡间串门的长者常来给我讲哲理故事。我大都听不懂，听着听着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记得当时有个长胡子老人讲《菜根谭》，他常说“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或是“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慢慢地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在某个人生节点会想起其中一句，不由得会心一笑。

偶遇节日，姥爷和舅舅还会打来几两小酒，就着简单的小菜，开心地在炉边聊上半夜。听不太懂大人们聊的话题，可是，那种安稳而妥帖的感觉总是出现在梦里，任凭窗外狂风肆虐、寒气逼人，属于我的，只是这一片温暖和安宁。

在那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们在昏黄的油灯下面烤着火，慢慢地说着话，冬夜似乎比现在的漫长，但并不枯燥。正如清代王永彬在《围炉夜话》中所写的：“寒夜围炉，田家妇子之乐也。”这是百姓的日常，也是最有味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