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瑜

鲁迅先生五十岁生日的时候，被一群左翼的青年作家围在中央，视为精神领袖，并让美国记者在荷兰西餐厅举行了规模颇大的生日宴会。然而这次规模庞大的生日宴会开完以后，鲁迅又在自己家里过了一次生日，1930年9月24日的日记里，鲁迅记道：“今日为阴历八月初三日，予五十岁生辰，晚广平治面见饷。”这种庆生的方式倒是北方的，吃一碗长寿面。这大概也和鲁迅在北京生活多年有关系。

第二天，即1930年9月25日，午饭后，按照提前的预约，鲁迅同广平携海婴往阳春堂照相。因为鲁迅先生和海婴的生日只相差两天，所以，先拍了生日纪念照片。这便是那张著名的“五十岁与一岁”的照片。

海婴的生日照例又是吃长寿面，因为是孩子过生日，总会收到一些玩具和礼物，所以，鲁迅那天特地叫上了冯雪峰、柔石和周建人，一起喝了一些酒，热闹了一下。

鲁迅呢，将刚刚洗出来的照片给几个人看。海婴的生日，鲁迅共收了柔石送给海婴的一个绒布做的小熊，周建人送了两件衣服，以及其他朋友的一些礼物。

没有遇到许广平之前，鲁迅骨子里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而遇到许广平之后，生活有了力气，便也转悲为喜了。是啊，在《两地书》里，鲁迅早已经大声喊过：我可以爱。

五十岁的时候，鲁迅有了孩子，这是一种多么好的礼物。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伸。所以，鲁迅也不例外，有了海婴以后，鲁迅简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不但常常做出一些荒诞可笑的事情来，甚至不择时间地说海婴的事情。

郁达夫在回忆鲁迅的时候，曾经特别记得鲁迅有一次非常开怀地笑的情形，大意是鲁迅从楼梯上下来，一边笑一边说，海婴这小鬼问我什么时候死啊，他的意思是你快些死吧，这样我就可以任意在你的书房里捣乱了。

不仅仅是别人的回忆录，许广平的回忆文字里也大量写到这些，比如鲁迅先生在孩子刚出生不久，特别喜欢向前来探望的朋友炫耀海婴长得好看，有时候海婴在楼上睡着，只要是客人提出来要看，他也会轻手轻脚从楼上将海婴抱出来，给人看。总之是要听到对方的赞美，才满意地将海婴送回去继续睡觉。

鲁迅的母亲特别想念海婴，鲁迅会在信里不停地解释海婴的事情，他的话只牵涉到海婴，都是充满孩子气的，比如有一封给母亲的信里，鲁迅写道：“他大约已认识了二百字，曾对男说，你如果字写不出来了，只要问我就是。”

许广平在回忆鲁迅与海婴时，这样写道：“每年至少有一次，在海婴生日那天，我们留给他作纪念的礼物，就是同他到照相馆去拍照，有时是他单独拍，有时是三个人同拍，值得纪念的照相有三张，一张是海婴半周岁时，鲁迅先生特从逃难处走到外面，一同到照相馆，由他蹲着以双手支持海婴的立像，另一张是他五十岁，海婴周岁时，他抱着海婴照了之后，亲自题了两句诗：‘海婴与鲁迅，一岁与五十。’他题好之后，自己说：‘这两句译成外国文，读起来也很好的。”

一张照片上的说明，他也想译到国外，印成书去，可见，鲁迅先生是预期多活一些年月，好给海婴好好写一本书。

真可惜。

《花边鲁迅》，赵瑜著，河南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