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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活法

晓宇的“士”之道

晓宇和夫人

晓宇

与书画为伴

晓宇与张充和的弟弟张寰和夫人胡孝华合影

特约撰稿 向楠

这个空间不大,只50平方米,且无窗,即使白天也须开灯,所有物件便都附了影。

我拍照时,他几次问我可否开大灯一盏。我婉拒,这昏黄幽暗的氛围,恰与古旧朴拙的藏品,及屋主厚重儒雅的气质两相对应,刚刚好。

守着满架黑胶唱片,一壁书画扇面,旁人看去,未免凄苦,他却活得像个贵族,言称自己以士为傲。

此间之“士”,不求浮华名利,但重风骨气节。

1 晓宇就是这个空间的主人,他将这个淹没在石家庄闹市中的心灵栖息地,美其名曰“雅舍”。

熟悉梁实秋的人可知,“雅舍”,是梁实秋抗战期间重庆居室的冠名,号为雅舍,实则陋室。

晓宇挪用来为自己空间命名,其意不言自明。

到雅舍之前,我以为是来听黑胶。因朋友介绍说,晓宇收藏了很多黑胶。

黑胶在中国已消失20多年,好像就是因为村上春树这个其貌不扬又总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的日本小城青年,黑胶在中国又重现江湖,迅速成为文艺青年的标配。

想想看,连村上春树家的猫都被包围在一堆黑胶唱片中间,还有比这更文艺的吗?如果你还不够文艺,那么你与文艺青年之间,很可能还差着一张黑胶。

所以我想象中的晓宇便是被一堆黑胶包围的文艺青年。

却没想到,我看到的是一座收藏着大量民国书画、扇面的小型私人博物馆——虽然没有注册博物馆名号。

晓宇的确喜欢黑胶,墙边的一排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黑胶,也有CD与磁带夹在其中。他打开唱机,将一张黑胶放进去,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在这狭小的空间轰然响起,震人心魄。

而演奏者是世界著名钢琴大师玛莎·阿格里奇。

黑胶封套上是玛莎年轻时的玉照,一头标志性的披肩长发,衬托着她美丽的容颜。

晓宇说,女性钢琴家,谁能驾驭老柴这种苍凉悲壮又细腻似水的风格?只有玛莎。

而此刻的老柴正在墙角地板上,眼神深邃,面容忧郁却坚毅。当年晓宇从外文书店花15块钱买了盒老柴的磁带,只有20岁的他,一下就被这来自俄罗斯广袤土地的音乐震撼到了。一边听着《第一钢琴协奏曲》,一边为老柴画下了这幅肖像。

隔着一百多年的光阴,老柴在中国遇到了知己,而晓宇的五官,与他笔下的老柴竟有几分神似。

其实音乐只是晓宇生命的一部分,真正给予他精神滋养的是中国传统文化。

“这才是我的血脉。”他说。

2 成为“士”,是古今历代文人皆追求的。一个真正的“士”,当具有高贵的精神品格,进可如屈原、范仲淹,以江山社稷为担当,退可如陶渊明、陶弘景,以养性修身为己任,归隐山林处,坐看云起时。

正如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士”也非一日修成。

七岁时,跟随教国文的父亲写书法,是晓宇对传统文化的第一次触摸,虽然不是自觉的。

后来喜欢画画,学校的黑板报,从小学一直画到高中毕业。

参加工作后,因为对绘画的热爱,又去参加师范大学美术系的成人高考,认真学了三年专业画画。

画的是水粉水彩,听的是西洋音乐。晓宇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文艺青年就是这样时尚而又潮流的。

人近中年时,晓宇也突然觉醒。自己是一个中国人,眼光应该向内,向回看。中国的书画艺术才更贴近自己的血脉,那里是中国5000年文化的根。从此开始收藏中国书画,一发而不可收。

晓宇是土生土长的石家庄人。一百多年前,因正太铁路开通,石家庄修建了一座大石桥,大桥街便成为石家庄开埠的标志。刘家祖上就在大桥街开办客货栈。

大桥街是所有在此的商家出资修建的。换句话说,铺在大桥街上的青石板,就有刘家的一块。

晓宇的父亲原本学商科,新中国成立后的扫盲运动需要教师,他便终身从事了教育。

有这样的家学,晓宇走上“士”之路,便不奇怪。

最初的收藏只为喜欢,渐渐便有了使命感。

从马元驭、胡光铭,到苏昌泰、萧俊贤,当一幅幅清末民国文人的作品,历经沧桑,辗转世间最终呈现在自己眼前时,晓宇似觉与贤人对话,每一幅书画便都有了生命。

守着满屋字画,晓宇内心丰盈却又寂寞,盖为知音难觅。偶有同好来访,他便如遇知音。也常有初访者感动感慨:从您的讲解我才刚刚明白,原来书画音乐是用来滋养人的,而不是商品。

3 除了珍贵的民国书画、扇面之外,晓宇还收藏书信。

因我是女子,他在给我看这些书信前特意强调,“我这里有四位伟大的女性。”

她们是著名演员黄宗英、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的妹妹郁钟馥、著名书法家沈尹默的夫人褚保权、新闻前辈萧乾的夫人文洁若。

在久违信件的今天,这些尺笺笔书而成,却带着情感与体温,令人感动。而外表儒雅的晓宇,在读这些信时却每每激情洋溢。

这些书信都是历史活的见证,是书法作品,也是文史。晓宇感叹:“这就是书信的价值,所以我要收藏它们。”

这四位女性都是真正的贵族,“现在再也没有她们这样的贵族了。”

晓宇摇头叹息。

我还有幸亲睹了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的一张便签。已经发黄且边角残破的便签上,一面是英文,一面是中文。上面提到了纪梦祥、乐黛云、任继愈。这些大师的名字,每一个都闪闪发光,令人仰视。

“重要的不是它们来自于哪里,重要的是我收藏了它们。如果有人珍惜它们,为什么要卖掉?”

晓宇又是叹息。

与晓宇聊天,总能感觉到他的忧虑,时而拍案,时而疾呼。忧虑社会浮躁,疾呼人心不古。

不必寻师拜友,也无须接待访客的日子,晓宇便与夫人梅子安静地守着雅舍。

雅舍一角,置方椅一把,八仙桌一张,被晓宇戏称为“雅舍书房”。墙上悬一副清代胡光铭的对联,正可诠释他坚守的“士”之道:

“朴陋见真我,斋庄对古人”。

晓宇悠然闲坐,赏乐绘画,记载收藏心得。

另一角,是梅子的旗袍世界。梅子是省城有名的旗袍艺人。她神态安然,一针一线,缝制优雅。是手工,亦是心作。

墙上一幅著名导演凌子风的画《幽栖》,是夫妻二人最好的写照。画中两只双栖鸟,世间一对相知人。

与画并挂的凌萴因所书对联,也是晓宇“士”之道的最好诠释:“不改其乐即颜子一瓢贪也何害,无德而称虽景公千驷富亦奚为”。

你写你的书,我做我的活儿,不急不躁,从从容容,日子还长着呐,一切慢慢来。

此时便觉,雅舍无窗才正好,看不到日升月落,隔绝了尘世喧嚣。

时光悠然。

岁月静好。

2019-01-20 2 2 燕赵都市报 c119032.html 1 晓宇的“士”之道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