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禾/文

闲来读书，偶得一句“出门要有伴儿”，一时竟怔住了。并不出彩的一句话令我想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旅行。哪次有谁，哪次有趣，哪次无趣，放电影般滤了一个遍。

先不说出门办事儿需要个伴儿，有个商量，有个帮衬，免得无助。就是出门旅行也是需要有伴儿的。因为旅行不光是欣赏美景，既是赏景游，也是心情游、情趣游。那些“购物游”“跟团游”不在此列。家庭游，携老带幼，享受天伦；同事游，放松心情，醉酒当歌。最为舒服的旅行，当是那种三五好友相随，或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或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全无芥蒂。此种旅行实乃人生妙事。

但若随行有一无趣之人，便会大煞风景，一次在京北山中结伴驾车旅行，中途下车小解。突见旁侧有一小水湖，湖水深绿清澈，水边怪石散置，松树静立，柳枝随风，一片静美。心中突发感慨，口中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真美”。不想旁边立一L姓友人，嘲笑道:“别臭精神了，这不就是咱们那儿村里的大坑吗？”(老家管村边池塘唤作大坑)弄得我一时语塞，兴味索然，无言上车。

还有一次去登某山。归来天黑落座，似有些累，我便提议：“喝几杯吧。”此时一C姓友人朝我言道“出门了还这么馋酒哇，吃饭吧。”我一时尴尬呆立，不知所以。环顾左右，众人皆目视前方，表情中性，不置可否，像是怕一附和我便成了“贪杯”之人。我心中顿时不快，兴致全无。因我深知C姓友人，平时也是爱喝上几杯的，如果喝起来他也不会比别人少喝，不知为什么竟言不由衷(此等人不少，喜欢半推半就)。那顿饭草草了事，第二天的心情可想而知。

后再出门，总要和一二知心好友密商随行之人，深恐不慎坏了行程。我之愿望，是既有酒兴又有雅兴之人，但这样的人确实不多。由此便感到了“出门”之难，找“伴儿”之难。

细思之，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次旅行呢？且此趟旅程要找的“伴儿”似比“出门”之“伴儿”难上加难。

也可以不难，是要分一些层次和追求的。在丰子恺的一本书中读到：人生有三种“境界”，一曰物质世界；二曰精神世界；三曰灵魂世界。有人问他你在哪个世界，他淡淡地说我在第二层。问者诧异，要知道丰子恺造诣颇高，学养极深，曾穷几十年与师父(弘一法师)合著《护生画集》，“普度众生”。丰子恺见友人不解，说第三层世界我师父去得，我等去不得。想也是的，那灵魂世界必是深邃广大，其中之“人”洞悉一切，以致无悲无喜。我等凡夫俗子，不但去不得，怕是连那里是什么样子也想不出来。

我同友人谈论“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时，友人曾狡黠地问我:你在哪个世界？我说应该在前两个世界之间。他微笑，又问我感觉如何?我说既有烦恼，也有欢喜。见他不语我解释说：我要在两个世界间游走当然很累，但是我大部分时间在第一层世界感受人间欢乐，偶尔又读书思考有些感悟，两个世界的好处都占了，自然欢喜。友人莞尔。

人大都是生活在第一层世界的，贫苦的人在追求温饱，有奔头、有念想，有了温饱的人自然就有了欢乐。有一H姓友人是个有些身份的人，他讲过一个十年前的故事。有一次他中午酒醉，傍晚回村里的家，才进小院就听见街上几辆小拖车由远及近停住,未熄火。但有几个声音却盖过了机器声。

“喝几杯吗?”“喝吧！”“去我家吧”“行，我去拿点灌肠儿。”(老家把香肠唤作灌肠儿)“我去拿只烧鸡。”“我买点大饼”“好哇，快点!”不一会儿，他家就响起了几个汉子兴高采烈喝酒的声音。这位友人本未酒醒，却突然想找几个人喝几杯。我想是那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吹醒了他。这些人身边到处是朋友，他们生活得简单快乐而幸福。

身处第二层世界的人生活得充实而寂寞，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要知道知识世界和精神世界博大无边，它能给人以极大的满足和愉悦。他们的精神能引领社会乃至世界，但知音难觅。至于第三层世界，想来便茫然。本人笔力不济，学养不够，不敢妄语。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的旅程不需要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