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清/文

七十年代初，人们的物质生活匮乏，家里能吃上一顿面条跟过节似的开心。村里有个习俗，大人孩子过生日必然做喜面，一来是庆贺，二来也是借口改善一下伙食。谁家儿女金榜题名，吃一碗面捞捞运气。做生意，走南闯北的汉子临行前吃一口面，寓意财运旺旺，平安吉祥。那时候，我就盼着家里人过生日，母亲不仅做手擀面，我们姐弟的碗里还会泊着一枚白玉般的荷包蛋。

母亲手巧，缝缝补补，给待嫁的姑娘缝被褥，织暖壶罩，纳双布鞋，对方塞给母亲三元两元的回报一下，阳光明媚的天气，母亲骑着海燕牌自行车去七八里外的农贸集市，购置油盐酱醋，选几斤上等面粉回来，舀几瓢面，磕一枚土鸡蛋和在面内，母亲说：“放了鸡蛋的面筋有嚼头，暄腾。”擀面杖有三尺长，枣木旋的，面板放在炕上，母亲跪着擀面，双臂随着擀面杖上下左右碾压，面团在手力的拉扯推拽中，渐渐舒展开紧绷的身子，一片圆形荷叶不多时就立在我的视线里。

手擀面也是有技巧的，力气使得不均匀，面皮厚薄不一，切出来的面条形状不雅观。母亲边擀面边对一旁争着拉风匣的我和弟弟说：“擀面和读书一样，不用心，不专注去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成不了气候。乡下的孩子，除了好好读书，考上个好学校，走出山沟沟，哪还有别的出路？”母亲读书少，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道理，却言传身教我很多做人做事的原则与尺度。

记忆深处，母亲的手擀面送我一程程山水，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母亲都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领到第一笔稿费那天，母亲做了手擀面，还煮了两枚荷包蛋，并一再告诫我，写字同做人是一样的，做不了一个正直诚实的人，写的文章也是扭曲的，没有人欣赏。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别有点成绩，就翘尾巴。

现在，迁徙到城市，像一只离开老巢的燕子，每次回归故乡，母亲眉眼都是笑，立即和面做一顿手擀面给我吃，盘腿坐在大炕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吸溜吸溜吃着面条，唠着家长里短，那副温馨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灵魂版图。

有时候工作忙，在超市买了机器压制的面条回家煮，尽管卤子做的丰富，怎么也吃不出母亲手擀面的香气。

细细咂摸，母亲的手擀面渗透了世间最美的母爱深情，根根面条皆是通向故乡的路，无论踏上哪一条路都将抵达有母亲在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