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振刚

世界最著名的导演之一斯皮尔伯格的最新作品《头号玩家》，3月30日开始在全球三十多个国家同步公映后，并没有让影迷失望。这部电影取材于同名小说，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公元2045年，那时人类社会经济凋敝，资源枯竭，幻灭气氛弥漫全球，人们纷纷沉迷于电子游戏以逃避现实，专事电子游戏装备开发的IOI公司，其规模、实力已经远胜今天的各个网络公司。当时，电游设计大师哈利迪所开创的游戏“绿洲”风靡全球，参与者只要进入这款游戏，可以完全忘记现实世界中的种种烦恼，任何意愿都可以在游戏中得到满足。哈利迪曾将生平最大的三个悔恨时刻作为彩蛋植入“绿洲”，并在去世前立下遗嘱，哪个玩家能在游戏当中找出三枚彩蛋，就能获得“绿洲”的所有权。全球的“绿洲”玩家自然全力角逐。心狠手辣、野心勃勃，豢养了私人武装的IOI公司头目索伦托也想把“绿洲”据为己有，以此实现控制全世界的野心。最后，来自贫民窟叠楼区的内向少年韦德一路过关斩将，赢得游戏，并挫败了索伦托的阴谋。这部影片不但场景、画面华丽炫目至极，剧情进展扣人心弦，主题也远比一般的商业类型片深邃，直指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电子游戏，社交能力不断萎缩，以及现实世界的隔膜日益加深这一现代社会的重大弊病。想想2009年那部卡梅隆执导，并惊艳全球的《阿凡达》，虽然揽下世界影史最高票房，画面也堪称精美绝伦，但和《头号玩家》中各种场景的千变万化相比，不得不说，《阿凡达》的画面风格稍显单调，视觉冲击力略逊一筹。

尽管《头号玩家》上映时间不久，网络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溢美之词。尤其是常年宅在家里的电游迷们，都纷纷放下鼠标或者游戏手柄，从电脑前、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进了电影院。他们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斯皮尔伯格这样的世界级大导演都专门为他们拍了一部电影，即使很多对电游完全没感觉的观众，也都被剧情、画面牢牢吸引，看罢大呼过瘾。说这部影片代表了目前好莱坞商业电影的最高水准，大概不会有太大争议。

但是，《头号玩家》真的是一部没有瑕疵的电影吗？

似乎还不是。电影的最后一分钟，随着韦德成功夺取了彩蛋，“绿洲”的控制权落到了他和四个伙伴这样的好人手里，韦德和萨曼莎过起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电玩装备制造公司老板索洛托锒铛入狱，影片迎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尾。但是，影片主题所涉及的核心问题真的解决了吗？“绿洲”即使被韦德所拥有，“绿洲”的工程师们难道不需要继续完善这款游戏吗？他们仍然要不断制造出令人目眩神驰的游戏场景，把更多人吸引进游戏，让他们在游戏里耗费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这和野心家索伦托当上“绿洲”老板，又有什么本质区别？从这个角度看，“绿洲”的拥有者是好人还是坏人，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现实里，电游企业必然要把吸引了多少玩家、赚取了多大利润作为目标。斯皮尔伯格导演本人也曾经谈到，自己对孩子沉迷于游戏，沉迷于虚拟社交空间也无可奈何，哪怕让孩子和朋友们待在一个房间，他们的注意力也是集中在手机而不是面前的朋友上。当然，影片中韦德本人在执掌了“绿洲”后，也曾经以戏谑的口吻提出了一个孩子气十足的解决方案，即每逢周二、周四就关闭“绿洲”，让玩家在这两天走出游戏所营造的虚幻世界，回归现实、回到家人身边。但简单想想就知道，且不说是否有哪个电游商家企业会真的如此操作，即使有，世界上的电游商家成千上万，当“绿洲”周二、周四关闭，其他电玩企业一定会乘虚而入。

严格来说，影片无法真正回答这一难题，原因并不出在斯皮尔伯格这里。趋易避难，在游戏中寻求片刻哪怕是虚幻的欢愉，尽可能地逃避艰辛沉重的现实，这是一种深植于人性深处的选择，科技的发展只是为这种选择提供了实现的可能。现代人只需轻按手机屏幕，摇动游戏手柄，就可以足不出户，尽享原本只有亿万富豪才能拥有的一切，现实中的烦恼都可以抛诸脑后，各种打拼、奋斗更是毫无意义。诚如影片所展示的那样，在“绿洲”的游戏世界里，一部VR眼镜，就能让你秒变亿万富豪、全能战士、大众情人，让你随时可以置身于星际太空、远古沙漠、帝王宫殿，你需要什么，“绿洲”就能给你提供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说，《头号玩家》的时间背景虽然被放置于未来，但并非严格意义的科幻电影，毕竟，影片所呈现的一切科技产品，按目前的趋势来看，都有望在不久后出现。比如“绿洲”最核心的VR眼镜技术正在迅速成熟，达到今天电脑、手机的普及率，已经为期不远。影片已经把电子游戏在未来对人类现实生活的渗透程度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在那个时代，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进入游戏前的铺垫。衣冠楚楚的白领，会因为在游戏里被击败而毫不留恋地跳楼，本来就惨淡维持的家庭，会因为丈夫用家里的最后一点积蓄购买游戏装备而解体，满大街原本素不相识的行人，会因为游戏里的首领一声令下而集结成一支可怕的力量，这样的时代，对于人类来说到底是福是祸？如果是祸的话，这样的未来，人类到底能否避免？由此来看，开放式的结尾对于这部影片来说，或许才是更合适的。至少，影片创作者应当对这样的未来做出某种警示，从而激发人们对电游产业的高速发展进行更多的思考。《头号玩家》结尾处让好人掌控电游企业，觉得这样就可以让人类社会摆脱电游对现实生活的挤占、蚕食，实在有些过于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