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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版:美文

膜拜茨威格

绿窗/文

飞驰的夜行列车上,我的睡眠之神小猫一样臣服于茨威格,滚滚车轮铿锵向前,正如茨威格的语言与精神,乘风破浪,越战越勇。《人类群星闪耀时》,开启了我对茨威格的无限膜拜。

茨威格擅长心灵探险,能在核桃般的小窗里撑开大船,放入大江,你要懂得颠簸之惊险,之乐趣,之刺激,以及他不惜动用所有神力穿透人物事件心灵的大无畏精神。

我常恐惧,这本书他会把语言功夫用尽吗?下一本他会把精神削弱吗?他会把战鼓擂破吗?他会是夕阳强忍不舍放出最后一抹光后隐退吗?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多余,他的语言精神是息壤,只增不减,愈发青翠,愈发生机万千,气势蓬勃。

直到世界托不住他奔腾的才气,收回他的肉身,大智慧的营养池。或者说,他跑得太快,纵身跌下尘寰。

是谁逼迫这语言的夸父,杀死他的桀骜精神?

买他所有的书,一本接一本读,到《昨天的世界》,我戛然而止。是茨威格的绝命书,写他从艺术的黄金时代滑向战争的恐怖,磅礴而悲怆。1941年11月成稿,12月珍珠港事件爆发,1942年2月茨威格携妻自杀。

他没参与战争,但战争摧毁了信仰,信仰逼迫生命,他诀别战争而去。他不想背叛自己,最后一刻依然是战斗的姿态,勇字紧握。

我忽然有所明了,所有的才华,能力,荣誉,悲伤,无一不是逼迫。才华逼迫他必须马不停蹄运动笔锋,能力逼迫他要表达出更顽强更深入,荣誉逼迫他翻山跨海目光如炬,而悲伤这个老头子,令他热血冷了又冷。

“战争始终是监狱。”里尔克对茨威格说。诗人讨厌战争,拒服兵役,连军服也厌恶,瘦弱安静的他不得不穿上军服,有千般痛楚。幸因体弱逃脱了兵役,宁愿死于玫瑰之手。

茨威格也拒服兵役,只愿“隐居到自己的内心和保持沉默”,像葡萄老农面对一个好夏天的祈望,“如果天气继续这样好的话,将会比往年有更好的收成。”但萨拉热窝的一声枪响,一战爆发了;德国入侵波兰,二战爆发了!他必须穿上军装,他充满忧郁,幸好也体检不合格出列。

他获得暂时的自由,他发誓,永远不写一句赞美战争的话,也绝不贬低别的民族。杀戮者双方都是战士,底层生命,都是被逼迫。

战争的实质,李白早有诗证:“三杯弄宝刀。杀人如翦草。”刀不认人。刀在士兵手上,但刀的指令在发动战争的人手上。

“我害怕人类之间互相厮杀的战争超越过害怕自己的死亡。”这是茨威格真正的担忧,野蛮一次次毁坏人类的眼睛,更凶狠,更残暴,更激怒,更震惊而麻木。世界是热锅上的蚂蚁,蔓延仇恨与荒谬之论,受难的人们只站在自己和祖国的立场上去战斗,谁来站在更高处为全人类的和平呼吁,谁能看清炮火之下还残存着什么?

罗曼·罗兰看见了,唯他惊人地保持自己的人性,发表卓越的见识,“我只承认世界上有两个民族,遭受苦难的民族和制造苦难的民族。”一战期间,罗曼·罗兰参加了红十字会,只有他在研究全人类的心跳,俯身拾起被踏扁的良知,把人类精神的残骸,战争也无法征服无法毁灭的自由之心,高悬于手掌,捧给警醒的人民。他设想将各国的文化思想界名人邀请到瑞士开个大会,本着互相谅解互相团结的精神向世界发表呼吁书,他将和茨威格分头实施。很可惜,失败了。但最终人们意识到,精神是全世界民族的遗产,保存这思想的种子,人类就会在炮火的喘息间,种植生存的希望。

人类需要罗曼·罗兰慈悲的高峰,茨威格以丰沛的激情锻造了他傲世超前的思想,这是茨威格的意义。

然而一次战争孕育另一次战争的影子。茨威格住在萨尔茨堡的山头,对面住着突然崛起的希特勒,一上台即发动二战,焚烧他的所有作品。不断升级的大黑暗、大毁灭,无情砍伐了文化与精神的头颅,思想被焚烧,人迹被灭,而他和民众不如一只蜗牛。他相信人性必然战胜兽性,黎明必战胜黑夜,但他情愿到战争的前面去等候了。

2017-11-25 绿窗/文 2 2 燕赵都市报 c35531.html 1 膜拜茨威格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