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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版:美文

乡村狗事

刘克菊/文

都说城市流浪狗太多,殊不知乡村也有流浪狗。我老家梨山村,距城里大约十几里,春来蝶飞蜂舞一路花雨,秋季弥漫的又是梨子熟透扑鼻的香。一旦到了冬季静下来,各类行踪诡异的动物们,会将清晰的脚迹印在雪地上,也正是这白雪覆盖的温存,一些寻梦的生灵会被圈套所迷惑,猎人拎回的也许是只山鸡,也许是只野兔,还也许就是只皮毛华丽的火狐狸。

那个看似优雅的夏天如期而至,村里怎就来了两只狗,不同的是脚上同时带有铁夹子,一路相跟“哗哗”响,引得村人同时睁大了眼。那也真是一场既美丽又残酷的流浪,两个不期而至的身影,几天里不仅为村人制造了一幅诧异的风景,也为瓜田柳下增加了新话题。土黄的公狗我们叫它黄,黑白相间母狗我们叫它花,黄夹住的是左前脚,花夹住的是右后脚,两个一前一后去觅食,老远听见响声便知黄与花又过来了。会有好心人替那狗心急,总想试图摘掉它,但两只狗早已心存防范,眼里射出敌意的目光,你也只能互不相干望而却步了。而那狗的叫声里,又似向人在示威: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吧!

谁做的好事无人知晓,难以知晓的是两只狗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我的猜测这“夫妻”该是来自县城里,更大可能是山里中了埋伏,又如人类遵循的自然法则,靓男倩女富家高官,即便两只狗也会懂得患难夫妻百日恩。

常说人善遭欺马善被骑,流浪狗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梨山村的狗很是势利眼,时常狗仗人势没来由地欺负黄与花,见了吃食要去抢,哪怕树上一片叶子落下来,也会十分张狂地扑上去。别无选择的黄与花,面对敌手要么退缩要么抵抗,危难当头黄的选择从来无畏惧,只是“哗哗啦啦”一番惨叫后,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总是它。那时的黄昏或早晨,看两只或几只狗疯狂去咬架,已经成为梨山村一大乐趣了。

乡间的日子行云流水,很难说清哪一天,村人忽觉眼前安静了。两只狗已然不知去向,于是有人怀疑它们重新回了城,又有人说:若觉城里好,这狗绝不会跑到山里来,十几里的路,带着铁夹它能走多远?

梨山村的日子并未因狗的离去而改变,出乎意料的是几个月后,狗却以新的姿态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是眼前铁夹不仅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各自一只脚,断骨处突兀的一块,如同舞在空中的棒子悬荡着。没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的,更没人知道这壮士断腕的同时,它们如何也放弃了自己的脚,而这放弃又是历经何等的疼痛与代价。看在那里我只能心说解脱了,终于解脱了,无论怎样历经磨难去流浪,比起从前到底还是自由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黄花身后还跟着两只小狗崽,正绒球般不谙世事摇头摆尾嬉戏着……一家人是为梨山村而回,它们还恋着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人,有人取来吃食递过去,黄花的鼻头不停翕动着,眼里顿时现出惊喜的光,而闻声跑来的狗依然会在叫,只是忸怩婉转的腔调里,已是充满了欢欣鼓舞的兴奋与热烈。

应该说上天对所有事物是公平的,梨山村春风或秋风徐徐缓缓地吹,欣然淡定过着日子的黄与花,已然毛发生辉明显见出日益的壮,而两只狗崽也可独自觅食了。

再待北方第一场雪飘下来,梨山村的猎人们,依然会兴致勃勃拎着铁夹去山里。只是那个平常的午后,生活再次被狗的叫声打破了,人的耳朵猛然直起来,先是看见黄狗满村乱跑狂吠,声嘶力竭犹如一个人在哭,叫声瞬间带动更多的狗,搅得梨山村如临大敌亦如幽灵在上空飘荡着。雪后的黄昏清冷明澈,夕阳款款照在空旷的山野上,也是那时我们看见黄,叫声居然停在马光棍的家门口,而马光棍的庭院里,正赫然晾着一张黑白相间的花狗皮。

狗叫声里的马光棍似乎毫不在意,这男人不仅见惯了流浪狗,也见惯了山上所有的生灵们,他在意的并非自己做出什么事,想的只是如何终止狗叫声。马光棍毕竟是马光棍,先是把头低下望在那,随即不动声色转回身,拎出的已是一副铁夹子,“哗啦”一闪扔出去,声音响亮如同一个灵物落在地,那一刻黄的叫声确实停止了,当看清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后,踉踉跄跄退了一步又一步,转身的一刻已经变成一支箭。黄跑的也真是很狼狈,奔跑的路线并未再往村里去,而是直奔那条山里路。看着渐行渐远一只黄,村人哈哈大笑连说:跑了跑了它跑了。这狗真是有记性,脑子比人还要灵!

白雪皑皑四寂无声,冷风中一只铁夹到底有多重?那力量可以打断黄的魂。再见马光棍“咣当”一声关了门,这时我才懂了这男人,为何至今只是一个人,而家里那扇门也从来就是漆黑的。

逃走的黄又会去了哪儿?我的善意告诉我,它绝对不会再回城,命中注定依然会携儿带女去流浪。而这个马光棍却也真幸运,居然得了张异常漂亮的好狗皮,挂在院里一闪一闪又一闪,黑白相间如同春天一朵艳丽的花。曾经的狗已远去,狂乱的叫声也停止了,马光棍说各位家里坐吧来坐吧,你们可以看看我的花狗皮。听见喊声村人脚步果真动起来,只是那个速度与方向,无语间朝的都是各自回家一条路。

2017-10-14 刘克菊/文 2 2 燕赵都市报 c26579.html 1 乡村狗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