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冷静（陕西西安）

巷口卖包子的杨老太去世了，享年82岁。

我妈在家叹息：“老太太去了，老杨得多难过，朝夕相对地跟着他妈卖了十年包子，他妈帮他还完了账养大了他儿子，老太太了却心事走得安详，老杨欠他妈的好日子可再也还不清了。”

我们以为杨叔一定会在追悼会上哭得震天动地，可没想到出殡那天礼堂里的排场和杨叔朋友的高档车队却震动了整个街坊。杨叔致辞时候的出场让我们大跌眼镜，西装革履肃穆整洁，虽悲伤却步履坚实的气场完全不像整日穿着二十元T恤笑容憨厚的包子铺里揉面的老杨。

“谢谢各位来宾参加我母亲的追思会。”杨叔站在台上，举手投足俨然是个大人物。杨叔说：“十年前，当医院下第二次病危通知的时候我刚从出差地赶回来，我后悔的不是没让母亲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是钱没给够，房子不够大，而是作为儿子我忽略了母亲的存在，忽视了对母亲的陪伴，为什么没能多看看我的老娘……”

十年前，当杨老太刚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还在恢复期，杨老太就发现守在病床前的儿子日日郁郁寡欢，问他也不说，杨老太硬是撬开了儿媳妇的嘴，才知道儿子的企业不仅破了产还欠了几百万的债。多年独自带大儿子的杨老太没有伤心难过，反而像换了个人似的配合医生积极治疗。一个月后出院的杨老太将杨叔叫回家，拿出杨叔每次给她都没花的钱全给了杨叔，让他大部分还债，留下点儿租个门面，她要重新拾起自己的手艺，卖包子帮儿子还债。

杨老太对杨叔说：“别担心，妈能靠卖包子把你养大，就还能靠卖包子养大我孙子。从今天起，你来给妈打工，把债还了，踏踏实实过日子。”

十年间，我们每次从巷口路过，都能看见同样的画面：杨叔揉面擀面，杨老太和馅儿包包子；清晨杨叔带妈骑三轮买菜，晚上杨叔陪妈散步遛弯儿。街坊来杨家铺子买早饭，都夸杨老太身体好，除了过年和每年一次的全家出游，包子铺全年无休。杨老太每天都笑容满面。私底下她常对别人说，“生儿乐在养，孩子大了也还是孩子，能帮他们，看他们日子过得高兴，每一天都是带着希望的活。”

后来，杨叔还完了债，还买了个小两居，一家三口好好陪杨老太安度了两年晚年……

然而，杨老太从来都不知道杨叔所谓的破产不过是和媳妇演了一出救母孝母的人生大戏，杨叔只是把已经稳定的企业交给朋友代为打理，偶尔忙不过来他就半夜处理工作，白天在杨老太面前玩儿睡觉偷懒的小把戏。

台上的杨叔表情宁静地看着母亲最后的容颜，说：“妈，原谅儿子骗了你十年，但能每天伴你左右，实实在在陪您十年，儿子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