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平/文

河北景县，故称条地、条城、条县。公元前169年，西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死，周勃之子周亚夫继爵，被汉文帝封为条侯，置条侯国，条侯国故治在景县。

日月如梭，沧海桑田，时间虽已过去2000多年，但在现在的景县城内，条侯周亚夫元素随处可见：周亚夫大街、周亚夫陵园、周亚夫雕像、周亚夫大墓等。前些日子，我到景县，目睹周亚夫大墓。它占地6亩，墓基条石垒砌，底边周长有数百米，该墓封土高度近20米，苍松翠柏环绕，尽显高大威武庄严肃穆之势，世世代代当地人对条侯周亚夫的敬仰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细柳治军 吴楚除乱

周亚夫这个名字，在《史记》中的曝光率不是太高。但是，要说起周亚夫老爸绛侯周勃，那可是大名鼎鼎。因为周勃与刘邦同属沛县，从反秦到灭项，周勃一直跟随刘邦，战功卓著。高祖六年，周勃被封为绛侯，并一直跟随刘邦参加平叛，后晋升为太尉，荡平诸吕时又立下大功。文帝即位，周勃官至丞相。周勃是刘邦最信任的功臣之一，刘邦临终遗言：“安刘氏者必勃也。”

周亚夫是周勃的次子，在汉文帝时期，一开始任职河内郡守，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158年），一个突发事件，使周亚夫声名鹊起。这一年，因为匈奴入侵，汉文帝任命周亚夫为将军，驻军细柳营。由于周亚夫治军严谨，即使是汉文帝到军营劳军，守备军营的将士在没有接到周亚夫命令之前也不放行，因此周亚夫得到了汉文帝的赏识。战事结束后，周亚夫晋升为中尉。汉文帝去世时还告诉继任者景帝，如果国家遇到紧急情况，周亚夫可以担当重任。

周亚夫的命运注定与突发事件相联系。到了汉景帝时期，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吴、楚等七国之乱爆发，汉景帝遵照文帝遗命，将周亚夫由中尉提升为太尉，委于重任，由他领兵攻打吴、楚叛军。周亚夫把各路军队会合到梁国荥阳，当时吴、楚叛军正在进攻梁国（梁孝王刘武是景帝的亲弟弟，是窦太后的掌上明珠），梁国形势危急，请求援救，太尉周亚夫坚持不予救援，却率军断绝吴、楚叛军后方粮道。

这样一来，吴、楚军队由于缺乏粮食，士兵饥饿，屡次挑战，周亚夫军队始终不出来应战，吴、楚军只好撤退。周亚夫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此时，周亚夫派精兵追击，大败敌军。前后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吴、楚七国叛乱就被平定。这时，将领们才认识了周亚夫的用兵之道。周亚夫班师回朝，不久，升任丞相。

三违皇权 狱中蒙冤

数年间，周亚夫官位从河内郡守擢升至三公之首丞相，可见此时的他，多么受到汉景帝的器重。但他的仕途同样难以逃脱“盛极而衰”的规律。成为丞相后的周亚夫，在处理与汉景帝的关系时，连续投了三张反对票，使景帝与他日益疏远。

第一张反对票是，汉景帝要废除原来的太子刘荣，改立刘彻为太子，遭到周亚夫的极力反对；第二张反对票是，窦太后向汉景帝提出要封景帝皇后王娡的哥哥王信为侯，周亚夫以高祖刘邦当年白马盟誓“非功不侯”为由，认为王信无功，不能封侯，再一次令景帝失望；第三张反对票是匈奴有五人投降汉朝，景帝想要封他们为侯，以鼓励更多的匈奴人不战而降。对此，周亚夫说：“那几个人背叛他们的君主投降陛下，陛下如果封他们为侯，那还怎么去责备不守节操的臣子？”景帝不听丞相周亚夫的意见，还是把这几个匈奴人全都封为列侯。

据司马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记载，汉景帝这样做以后，周亚夫撂挑子不干了。汉景帝因此免去了周亚夫的丞相职务。周亚夫免官赋闲在家不久，他的儿子从掌管制造和供应皇家军需用品的官署那里给父亲买了五百件陪葬用的盔甲盾牌——此属违法行为。事发后，周亚夫被投入监狱，罪名是，这些甲盾周亚夫死后用于谋反。堂堂一国丞相，岂能遭受如此羞辱，于是，周亚夫在狱中绝食五日蒙冤吐血而死。

个性刚直 魂安景县

为文帝、景帝两代帝王立下汗马功劳的周亚夫就这样在狱中自尽了，表面上看，是因为他的儿子违法购买军需用品，实则杀害周亚夫的是汉景帝。汉景帝为什么要将周亚夫置于死地？因为周亚夫屡屡违背景帝意志，景帝要为其新任太子刘彻搬掉这个障碍。这一点，从《史记·绛侯周勃世家》记载的汉景帝请周亚夫吃饭中可以得到佐证。

周亚夫被免除丞相职务后，汉景帝有一次在宫中请周亚夫等朝中大臣吃饭。汉景帝特意在周亚夫面前摆上一大块没有切开的熟肉，但并没有准备任何能够吃这块肉的餐具。周亚夫见无从下嘴，便立即招呼服务人员要刀叉切肉。此时，景帝大怒，对周亚夫说：“要什么刀具，这还不能满足你吗？”周亚夫看到景帝怒了，赶快站起来脱帽谢罪，走了。这边周亚夫一走，那边汉景帝指着他的背影说：“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由景帝给周亚夫所作的定论分析，即使没有发生其儿子私购甲盾用于陪葬之案，景帝也会以别的理由置周亚夫于死地。景帝的阴险之心在于：为了给新立太子刘彻即位以后扫清障碍，他不仅废了原太子刘荣，将刘荣贬为临江王，接着以临江王刘荣违法侵占宗庙之地建宫殿为由，将刘荣下狱，并在狱中将刘荣逼死。试想，景帝为了刘彻，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能痛下杀手，更何况外人周亚夫呢！

周亚夫的悲剧之所以发生，最直接的因素在于周亚夫性格耿直。与他老爸周勃一样，周亚夫征战惯常事，忠贞无二心，只谋事不谋人。他不明白，作为丞相，对皇帝的意见连投三张反对票，该是多么严重的政治事件。他没去思考，反对的理由难道皇帝不知道么。他更不明白，职位高的领导所掌握的各方面信息比职位低的要多，信息不对称就注定了大臣、重臣与皇帝的矛盾。再如，面对皇帝摆在自己面前没有切开的一大块肉，周亚夫首先要考虑的不应是吃，而应思考一下皇帝为什么要那么做。景帝本意是想刹一下周亚夫的锐气，让他明白：你的本事再大，官位再高，如果离开自己这个皇帝的帮助，嘴边上的肉也是吃不上的。遗憾的是，周亚夫并没有感受到这个预警。

在景县采访期间，一位蹬三轮的老者对我说，听老辈人讲，个性刚直的周亚夫在狱中冤死的讯息传到条侯国以后，老百姓无不悲痛。周亚夫大墓最开始是老百姓为了悼念条侯，使其魂安条地，自发地用双手捧起一抔一抔的黄土，为条侯封土、建祠堂等，后来，历代官府都非常重视这个墓，直到它成为现在规模。此墓虽然没有埋葬周亚夫尸骸，甚至连衣冠冢都不是，可通过如此虔诚的举动，同样把条地百姓对条侯周亚夫品行的褒扬和崇敬展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周亚夫大墓前，当我想起司马迁笔下周亚夫的悲剧时，不禁心生感慨：作为西汉功臣，周亚夫从贵为丞相到蒙冤而死，实在是一件非常残酷悲惨的事。在封建社会，与皇帝打交道真是不易。作为朝中重臣，对皇帝这个一把手投反对票时须谨慎出手，也须时时刻刻把他当作君主看待，把小事上升到政治高度。否则，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