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文

我有好几年看不到故乡的炊烟了，记忆中小村庄炊烟缭绕的画面已然成为绝版。

小时候，我并没有觉得炊烟有什么可观之处，甚至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炊烟，仅仅是家的召唤。每到吃饭时间，孩子们便会停止玩耍，举头望向屋顶。谁家的炊烟升起来了，不一会儿便能听到母亲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炊烟能够唤醒味蕾，孩子们看着屋顶的炊烟，议论着谁家吃的面条，谁家吃的水饺，谁家蒸的包子，不由口水四溢。准时升腾而起的炊烟，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家家户户餐桌上的饭菜香却是各异的。炊烟的神奇魅力在于，以不变应万变，化繁复为简单，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现尘世烟火的质朴和可亲。炊烟，召唤着我们对一日三餐的渴望，是最朴素的，我没觉得它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离开故土后，我才恍然觉得炊烟是心底深处绵绵的眷恋。我总觉得，是游子赋予了炊烟诗意与浪漫。如同明月，只有身在天涯，才会吟出“月是故乡明”的诗句。很多事物，与我们相守时是完全被忽略的，而有一天我们远离故土，它们就会从思乡的梦中奔涌而出，成为绵绵不绝的惦念。故乡的土地、草木、明月、炊烟，都带着游子心的温度。炊烟，是游子的一缕乡愁，会在每一个晨昏缠绵不绝。

我所在的城里看不到炊烟，可是故乡的炊烟却一次次缭绕在梦中。曾经习以为常的炊烟，因为隔着遥远的距离，变得无比诗意和浪漫起来。炊烟袅袅，我喜欢这样的描述。袅袅炊烟，曼妙而灵动，以一种唯美的姿态演绎着故乡的味道。对于游子来说，炊烟何尝不是我们青梅竹马的玩伴，烙印在最深的记忆里，会时不时唤醒尘封的往事。躺在异乡的床上，我会在午夜梦回时，忽然想起那个炊烟缭绕的小村庄。暮色四合，炊烟四起，鸟儿归巢，孩子们背着竹筐往家赶。缕缕淡青色的炊烟升腾而上，在空中弥散开来。晚霞染红了迷蒙的远山，整个村庄仿佛陷入古老而遥远的童话中一样，宁谧而悠远。风过处，有时可以闻到炊烟里的草木香，那是真正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样的画面，总是在梦里不期而至。我离开得越久，心中的惦念越浓。有时，我会面对满桌的饭菜叹口气说：“这饭菜，吃着没滋没味儿的！柴火饭才是真的香呢！”我这是想念故乡了。

终于回到了故乡，可并没有看到梦中的炊烟，也没有吃到柴火饭。“现在家家户户都烧天然气，没人烧柴火了。”母亲对我说，她眼中洋溢着与时俱进的得意和喜悦。可是，我的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忍不住默念起那首诗：“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很多事物，都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被淘汰掉，彻底退出我们的生活。马车、手写信、胶卷、实体书店，这些我小时候最常见的事物都快要找不到踪迹了。难道炊烟也会彻底退出生活吗？是的，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记忆中的炊烟已经成为绝版。

没有炊烟的日子，少了人间烟火的味道，日子还叫日子吗？我还了解到，有些年轻人过日子甚至几个月不开火，靠叫外卖生活，可他们照样活得有滋有味。我明白，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态度。而绝版的炊烟，也只能在遥远的记忆中缭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