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今日头条 直播间 一点号
第18版:夕阳正红周刊

我和无言战友“草上飞”

张礼恒/文

我1973年底应征入伍,新兵训练结束后,被分配到天山腹地大山深处的伊犁军分区松拜边防站。我们的巡逻路线中,多数地方的路况不好——狭窄弯曲、沟壑纵横。虽然上级配发了巡逻车、雪地摩托等工具,却派不上用场,巡逻只能靠骑马。

1974年春节前后,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大年初一吃过饺子后,站里开始组织巡逻。这是我入伍以来第一次巡逻,也是第一次骑马,心里感到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班长从马舍里牵出一匹名叫“草上飞”的军马给我。这是一匹枣红马,毛色发亮,红得像一团火,身体匀称高大,马背快高到我头顶了,修剪过的马鬃披挂在脖颈上,长长的马尾不时地摆动着,看上去还算温顺。巡逻队由六人组成,各自备好马鞍后,带队的副连长招呼大家上马。我跨上军马还没坐稳,它昂首嘶鸣,突然尥起了蹶子。我从马背上仰面朝天地摔了下来,屁股摔得生疼。第一次接触,它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看来对我这个新兵颇为藐视。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地在它背上打了两拳,又踢了两脚。这时副连长对我说:“你不要打它,越打它越不服气,再说这匹马比你入伍还早两年呢,它可是‘老兵’了。”听了这番话,我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心想,在这匹军马面前,我还是个“新兵蛋子”呢!立时,我对“草上飞”平添了一种敬畏之情。我在它额头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这时“草上飞”也安静下来,好像接受了我的道歉。就这样,我和“草上飞”相识了。巡逻途中,我们之间再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我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后来,我向老战友们了解到了军马的脾气秉性和饲养方法。战友们说,人要和军马建立感情,让它真正成为我们的无言战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马是通人性、有灵性的动物,接触多了感情自然也就加深了。后来,我和“草上飞”一起战斗和生活,经历了许多让我终生难忘的事。

一次,“草上飞”精神萎靡,不吃不喝,我心里很着急。经兽医诊断,“草上飞”患的是感冒,他开了一些中草药和西药,还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为了让“草上飞”早日康复,白天,我牵着它晒晒太阳,喂它时多加一些精饲料,还找来鸡蛋和牛奶,熬了米汤给它喝,并把军大衣给它披上保暖;晚上,我搬进了马舍,方便对它精心照顾。没过几天,“草上飞”就恢复了健康。

冬季,雪深没过马膝盖的时候,也是军马最易患关节炎的时候。我找来羊皮缝制了护膝绑在马腿上,这样,不仅保暖,还能帮它预防关节炎。战友们都说:你伺候军马跟伺候人一样周到细致!

经过一年多的亲密接触,我和“草上飞”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它对我的口令和手势理解得很到位。每当我和“草上飞”在一起的时候,它总是将额头抵在我的胸前,表现出深深的依恋和不舍。

一次,完成巡逻任务归来,我卸下了马鞍,给它梳理毛发缓解疲劳时,“草上飞”突然躁动不安起来,鼻孔不停地呼气,打着响鼻,一只前腿使劲刨地——这是军马紧张恐惧的表现。我知道“草上飞”一定发现了什么,低头一看,一条一米长的灰褐色蝮蛇正张着嘴,露着毒牙,吐着长长的信子,高昂起头向我和“草上飞”发起攻击。这是一条毒性很强的蛇。我立即挥起马鞭向它打去,蛇仓皇逃走了。后来听战友们说,这里毒蛇很多,一旦被毒蛇咬了那可是致命的。

经过了这次“蛇口脱险”,我对“草上飞”更加关心、爱护了。几天不见,我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每逢星期天和节假日,我都要从马舍里牵出“草上飞”,带它吃一些鲜嫩的青草。我还割来天山红花、金莲花等预防疾病的中草药和营养丰富的苜蓿草喂它。每年的中秋节和春节,我领到的月饼和糖果,全都喂了“草上飞”。站里喂养着十匹军马,“草上飞”站在马群里,毛色油光发亮,膘肥体壮,俨然一个“美男子”。

一天,我和战友陈先义骑马给边防站二十多公里外的一块界碑刷漆时,陈先义突然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看着他那满头大汗、痛苦不堪的样子,我心里很着急。忽然我眼前一亮,有办法了——不是说“老马识途”吗?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将情况简要地写在纸上,用马鬃绑在“草上飞”的脖子上,轻轻拍了它的额头几下,命令道:“‘草上飞’,你赶快回家送信,越快越好!”它眨了眨眼睛,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扬起四蹄飞一般地往回奔。这是我第一次让它远距离执行任务,一个多小时后,指导员果然开车赶来了。我们把陈先义抬上车,开足马力赶往农垦团场医院。经医生诊断,陈先义患的是急性胃穿孔,需要马上手术。医生还说再晚了就会有生命危险。

还有一次,我和“草上飞”往山上的哨所运送生活用品,山路狭窄、陡峭,又刚下过雨,道路湿滑。我牵着“草上飞”艰难地往山上走,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我跌下了路面,身体悬在半空。情急之下,我紧紧地抓住了缰绳。只见“草上飞”站得稳稳的,头部用力向上扬起,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一下子把我拽上了路面。我站起身来,把它的头揽进了怀里,拍了拍它的脑门说:“好样的!多亏了你的搭救,不然我就粉身碎骨了!”

1977年,由于工作原因,我被调到坡马边防站担任排长,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草上飞”,但一直关注着它的情况。一个下午,我听战友刘建立说,它在训练时一条腿踏入了鼠洞,造成了严重的骨折,退役了,心疼得我好几天没怎么吃饭。

时光荏苒,当年的小战士如今已成了头发花白的老翁。每当我回忆起和“草上飞”相处的岁月,都会唏嘘感叹,心中升腾起对无言战友“草上飞”深深的敬意和久久的怀念。

2018-02-12 2 2 燕赵都市报 c52781.html 1 我和无言战友“草上飞” /enpproperty-->